西元前455年,晉國大夫智伯瑤以對抗越國為名,向韓、趙、魏三家索要土地。趙襄子不答應,於是招來了智、韓、魏三家的聯軍進攻。趙家的實力與韓、魏相仿,遠不如智家,現在遭到三家的同時攻擊,形勢非常危急。趙襄子按照父親的遺命躲避到了晉陽。由於趙家對百姓的恩恤,百姓協力同心保衛趙家,戰事陷入膠著狀態。智伯瑤心生一計,掘開晉水,水淹晉陽,眼看滿城百姓即將成爲魚鱉,滅頂之災就在眼前,趙家又該如何應對這場大難?
在趙家如此危險的情況下,連續發生了三件事解決了趙家的危機。第一件事是趙家策反;第二件事是智伯瑤失言;第三件事是絺疵開溜。
趙家有一個謀士叫張孟談,但《史記》上叫張孟同,《資治通鑑》叫張孟談。他跟趙襄子說,我們要想擺脫這場危機,為今之計,只有去策反韓家和魏家,讓他們跟我們聯合起來滅掉智家。
張孟談當夜縋城而出(縋城:由城上以繩索垂至平地,緣之而下),到了韓康子也就是韓家的大營。
他跟韓康子說,智伯瑤這個人非常貪婪,連不屬於他的土地,像你們韓家那一百里、魏家那一百里土地他都想要。如果打下趙家,他不會給你們土地的,就算給,也最多只是給你們一小點。而智伯瑤拿到趙家大部分土地,就會變得更加強大。到那時,韓和魏更沒有機會能夠和智伯瑤比雄爭鋒。所以為今之計,對我們最安全的是,我們聯合起來把智伯瑤滅掉之後,我們三家都差不多大,誰也吃不掉誰,我們就可以相安無事。
這一番話,當時差一點就說動了韓康子。韓康子心裡很猶豫,但是下不了決心。那麼張孟談又把同樣的話跟魏家的大夫也就是魏桓子也說了。魏桓子也不能馬上下決心。他們都在等待一個時機,就在此時,智伯瑤說了一句極其錯誤的話。
此時大水馬上要淹沒晉陽了。第二天,智伯瑤和韓康子、魏桓子一塊乘一輛車,智伯瑤站在左邊,韓康子在中間御車,右邊站著魏桓子。智伯瑤覺得自己的謀略非常高,眼看著晉陽馬上就要陷落了,就說了這樣一番話。
他說,我們晉國是一個表裏山河的國家,地勢非常險要,有很多大河。我們都知道河經常能為一個國家起到防禦性的作用。為甚麼?因爲兵法上布陣時,一般是希望背後是山、面前是河。背後是山,別人很難翻過山來打你,所以你的後面是安全的;前面是河,別人也很難馬上就衝過河來攻擊你,對方船還沒有到時,你可以放箭。
智伯瑤說,但是我今天才知道,雖然河水可以成為一個國家的防禦工事,但是它也可以滅亡一個國家。
他當時說完這個話之後,韓康子跟魏桓子互相看了一眼。韓康子就用手肘捅了捅魏桓子,魏桓子就踩了韓康子一腳。
為甚麼?他們倆都想到了一件讓他們非常恐懼的事,因為魏家的封邑在安邑,安邑旁邊有一條水叫做絳水;韓家的根據地在平陽,平陽的旁邊有一條水叫做汾水。也就是說,智伯如果要滅掉韓家和魏家,絳水可以灌安邑,汾水可以灌平陽,他可以如法炮製。
所以當時韓康子跟魏桓子就互相之間捅一捅、交換一個眼色,這個小動作被智伯瑤手下的一個謀士,叫絺疵看見了。在《資治通鑑》上他叫絺疵。絺疵等到韓家和魏家的大夫離開後,就跟智伯瑤說,韓家和魏家馬上就要背叛我們了。智伯瑤問何以見得?
絺疵說,這不是很簡單嗎?趙家馬上就要被打下來了,當你談到水馬上就要把晉陽淹沒時,這兩家大夫臉上沒有一點高興的顏色。按道理講,打下城馬上就可以瓜分趙家的土地了,他們馬上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實惠,戰爭結束他們就可以回家了,但是他們竟然一點高興的顏色都沒有。而且你提到晉國的這些大水,絳水可以灌安邑,汾水可以灌平陽,這兩家大夫怎麼能不警覺?智伯瑤說,是嗎?明天我問問他們。
第二天智伯瑤擺下酒宴,把韓康子和魏桓子都請來了。他跟這兩家大夫說,我這個人性子非常直,有甚麼就說甚麼,我希望你們也是這樣。現在我來問問你們,你們倆是不是要背叛我?
那倆個人能承認嗎?馬上就說根本沒有這回事。韓康子說,我聽說趙家現在在使離間計,花了很多錢,就是為了離間我們之間的關係;魏桓子說,趙家馬上就要被打下來了,我們怎麼能放棄眼前馬上就要得到的利益,去做那些必不可成卻又危險萬分的事呢?
智伯瑤當時端起酒杯「以酒酹地」,把酒灑在地上說,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誓言。如果我們要背叛誓言,有如此酒。當時酒席上還是觥籌交錯、盡歡而散。
在韓康子和魏桓子離開智伯瑤大營時,絺疵正好從外面走進來。絺疵看了一眼韓魏兩家大夫,進來後跟智伯瑤說:他們倆不但鐵心造反,而且馬上就要發動了
智伯瑤問,你怎麼知道?絺疵說他們倆見到我之後,「端目而視,已而疾走」,就是說他們倆當時非常嚴肅地看了我一眼,然後立刻低下頭快步走掉了,很顯然是你把我跟你說的話跟他們兩家說了,是不是?智伯瑤說是呀,他們倆說沒有這回事呀。
絺疵他反應非常快,就跟智伯瑤說,我現在希望能夠到齊國去出使,怎麼怎麼樣,他就編了一套理由要出使齊國。智伯瑤就同意了。於是絺疵就離開了智伯瑤。絺疵知道,馬上大禍就要臨頭了,他又阻止不了智伯瑤。
當天晚上,韓康子跟魏桓子終於下定了決心。他們命令士兵掘開大壩,不但水沒有往晉陽灌,反而灌到智伯瑤的大營。智伯瑤在睡覺時,突然間發現床都濕了。他以為士兵沒有看好大壩。這時候看見他手下一個家臣叫豫讓,划了船過來。
豫讓跟智伯瑤說,可不好了,韓家跟魏家背叛了我們,跟趙家聯合起來打我們!因為智伯瑤根本沒有準備甚麼水軍,本來只是用水淹晉陽而已,而韓家魏家和趙家是有備而來,他們的船就把智伯瑤的船圍住。智伯瑤被抓住。趙襄子歷數智伯瑤的罪行,就把智伯瑤殺掉了。
趙家在即將被智、韓、魏三家滅掉時,成功策反了韓、魏兩家,將晉陽之水引來淹沒了智伯瑤的軍隊。這一戲劇性的轉折,其實早已伏下徵兆。智伯瑤是一個貪婪而驕橫的人,因爲貪婪所以索取韓、趙、魏三家的土地;因爲驕橫,而對絺疵的警告充耳不聞;對韓、魏可能被策反置之不理;對自身可能遭到的軍事攻擊準備不足。可以說智伯瑤既不瞭解自己的實力,也不瞭解盟友的心理,更不瞭解對手的策略和決心,因此智伯瑤的失敗可以說是一種必然。
殺掉智伯瑤之後,趙襄子因爲非常痛恨智伯瑤,就把智伯瑤的頭蓋骨掏空了之後當作溲器,就是夜壺。智伯瑤手下的家臣豫讓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非常痛心。他說我的主人怎麼能受這樣的侮辱?人都已經死了,還這樣侮辱他的遺骨,於是豫讓就準備刺殺趙襄子。
豫讓是中國歷史上非常有名的刺客。他說過的一句話可能大家都聽說過,叫做「士為知己者死,女為悅己者容」,這就是豫讓說的。
豫讓為了刺殺趙襄子,就把自己裝扮成為一個裝修工人。趙襄子在殺了智伯瑤之後,就裝修他們家的廁所。豫讓就假裝成為一個刷廁所的人,「潛懷利刃」,身上帶著匕首。趙襄子去廁所時,突然間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,就命令手下人搜。結果一搜,就把豫讓搜出來了,身上的匕首也搜出來了。趙襄子就問豫讓是誰。
豫讓說,我是智伯瑤的家臣豫讓,想殺掉你。趙襄子說智伯瑤已經死掉了,你何必還一定非常執著的替他報仇?如果我放了你,你可不可以放棄殺掉我的打算。
豫讓說,你釋放我,那是你對我私人的恩情,叫「主之私恩」;我殺掉你是為了我原來的主人報仇,這就是「臣之大義」,我不可能為了私恩去放棄大義的。
當時左右的人都想把豫讓殺掉。豫讓神色非常坦然,辭氣慷慨,趙襄子也挺感動的,就想放他。左右人說不能放,這個人一定要殺,因為他都跟你說了,他將來一定會回來想辦法殺掉你。趙襄子說算了,我已經答應他了,以後我小心一點,躲著他就是了。於是就命令把豫讓放掉了。
豫讓覺得,再接近趙襄子就沒機會了。因為趙襄子已經知道他長得甚麼樣了,怎麼再接近他?豫讓就做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。
他用熱的油漆塗滿了自己的身上和臉。古時候的油漆都是有毒的,塗在身上之後,身上就長了皮膚病了。這個叫做「漆身為癩」,整個人的形狀都變了。豫讓又把自己的頭髮和眉毛全部拔光,鬍子全部拔光,整個人就變形了。然後豫讓就裝作一個乞丐的樣子在街上要飯。他的妻子從附近走過,聽見要飯的聲音,就跑到他面前看,並且說這個人的聲音怎麼那麼像我的丈夫,可是長得不太像,轉身就走了。
豫讓痛恨自己的聲音還在,於是他就吞火燒紅的炭,把聲帶給燒壞了,這叫「漆身為癩、吞炭為啞」。他為了報仇,可以吃這麼大的苦。他的聲音也變了,形象也變了,就沒有人再能夠認得出他來了。
而豫讓有一個朋友,還是知道了,就把豫讓請到自己的家裡喝酒。他問豫讓說,以你這麼大的才華,如果在一開始就去到趙家求仕,給趙家做家臣,你會有很多機會去接近趙襄子,那時候刺殺他不是很容易嗎?為什麼採用這樣痛苦的方法來折磨自己?
豫讓回答了一句話,在《史記‧刺客列傳》中的記載是這樣的,「豫讓曰,既已委質臣事人,而求殺之,是懷二心以事其君也(我已經答應去做他的家臣,再去殺掉他,這就是我在侍奉他時,我就已經懷著一顆背叛他的心了),且吾所為者,極難耳(我要做的這件事情是非常難的),然所以為此者(我之所以要這麼做),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,懷二心以事其君者也(我就是要讓將來天下的人,如果他侍奉他的主人卻懷著二心,能聽到我的事蹟後感到慚愧)」。
所以豫讓做這件事情,不管再苦再難,但是他覺得他走的是正道,而沒有採用奸詐的方法,去實現他的目的。豫讓跟他的朋友說,從此之後我們就永別了,你也不要再找我。(待續)#
請點擊訪問《笑談風雲》系列視頻和音頻等音像製品:
DVD系列:
CD 系列:
U盤(只適用於Windows系統):
Commentaires